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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手推开又重又旧的大木门，门板底部和地板摩擦出“吱呀——”的响声。我透过逐渐增宽的两门之间的缝隙，瞧到茶馆里面的景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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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咳咳，”我看见她长发飘起来，馆内灰尘浮到空中，她该是被呛到了，可是又用宣布事情的语气继续说：“我来啦！大家喝得还开心吗——？”

我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。她面对茶馆里面爽朗地笑起来，然后摘掉大礼帽，捏在手里甩了甩，原本浮在空中的灰尘又打了个滚。

“大小姐，带朋友回来了呀？”一个大嗓门的男人粗犷地喊着，同桌的几个男人跟着笑。

我瞪大眼睛观察着，但很明显无法快速捕捉这建筑的每个角落。这茶馆比我想象中宽阔得多，还有高高的二楼、顶楼。光是第一层就有十来桌，且几乎坐满了人。对面墙顶上的大天窗，引来光线照到我身上。

“哟，这装扮，是外国人呐？”

这是最后一声清晰的语句。之后茶馆就陷入了杂音中，似乎刚才的清静是为这女性专门空出来的。

“你不用怕，都是客套，没人能怎样。”她把手里的帽子随手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，牵着我的手穿过坐满了的酒桌之间。

我悄悄盯着，酒桌上的菜我一样都没见过。虽然看得出来大概的食材，做法和摆盘都是一等一的新鲜和独特。

“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
我们一边跨越着客人摆在过道的脚丫，她忽然小声地发问了。

我不想说话。本来这里就吵得我心慌，横七竖八躺在过道上的拖鞋、脚丫子，更是没办法不讨厌。我明明是客人才对，竟被这样对待。可转念一想，这里或许是某个落后的城镇，没有那么多礼节，我越想越憋屈了。

“不说话呀？”她没有回过头来看我，提高了裙摆继续往前走，“你可以叫我杏儿。”

“杏儿。”我微微地张口，“好名字呀。”

我们走到了空旷的大楼梯前，杏儿停下脚步，疑惑地看着我，问：“你一直这么说话吗？”

我首先感觉是自己说得不礼貌了。后来忽然意识过来，她指的是语气。于是我沉默之后解释道：

“没有。就是习惯了。”

“什么呀。习惯了，不就代表一直是这么说的吗？”

她笑了，然后自顾自地脱鞋。我学着她的样子，也开始脱鞋，然后放到楼梯旁精致的鞋柜里。
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一点都不好听？”

杏儿忽然冷下脸来，看着头顶的天窗问我。

事实上，我觉得莫名其妙。我们是第一次见，但谈话的模式如同几千年相伴的仙人，或者说是知己，一点不拐弯抹角，也没有顾虑，就像在把自己的话语输入到空气里，以氧气的形式自己再吞掉。

这氧气过于清鲜，让呼吸的我感觉愧疚。

趁我发呆的时候，杏儿突然转身上楼梯，吓了我一跳。我以为她会立刻接着“说话呀”或是“怎么不说话”之类的语句，可却没有，她一片静谧地走楼梯。我咽了下口水，跟在她身后。

——2——

顶楼的入口被一把大锁绑住。杏儿从衣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，开锁后把门推开。我靠着木楼梯的扶手，往刚才进来时的茶馆大门望去。我离那地面，已经隔了如登上一座小山的距离。

“你是这里的……大小姐？”由于有一会儿没开口了，我的嗓子喑哑地发出噪声。

“哦。爱称吧！这家茶馆是我父亲开的，属于家族产业。不过，没赚多少钱，小姐也算不上。”杏儿说着，走进顶楼的门，挥挥手示意我跟着。我踮踮脚，脱掉鞋后，楼梯表面的灰尘全附到了脚底。我咬着牙也踏进门。

刚进门，左侧的墙上就有大窗户。我凑上去朝外面看，杏儿在我身后，蹲下去给门上锁。

这窗户能观察到的街，密密麻麻全是人。但和我刚来到这儿时的街不一样，阳光很少，貌似是种了许多大树。这是个被荫蔽的镇子，而这座茶馆就如同分界线。在杏儿把我强行拉走之前，小巷之外的道路都是被明亮阳光护佑着的。

“好啦！”杏儿猛地起身，我背后传来钥匙圈和大铁锁碰撞的声音，“走，进房间！”说完，她小跑两步到我身旁，又抓起我的手腕，往窗户正对着的房间里走。

第一眼见到杏儿的时候，我就已经想象到，在这个时代，这样的女性会过什么样的生活。看到房间布置的第一瞬，我的想象就被证实了。

地上铺满地毯，又大又厚的床铺，几排旧书架，大小正合适的书桌和几张沙发摆在角落。窗台上有盆栽。

“……啊！真有情调。”我不自觉惊叹起来。

“你在挖苦我吗？”杏儿扑到床上，两手抚摸着被褥，“哈……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我看看她，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。

“我是——”

“你谁都不是。”

“他”的声音在我脑海嗡嗡地响起，如同我听到他的第一句话时，巨大的钟声震动，我只感觉痛苦的晕眩和泪水倒流。我的脑浆翻来覆去。然后我看见几只鸟被惊得飞走。

“我谁都不是……！”

我紧闭着双眼，咬牙切齿地复述他给我的话。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怒火，可它没能涌出，而是随着眼泪的翻滚被我的呼吸吞噬，最终归于平静。

“你怎么了……”我朦胧地睁眼，杏儿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恐。我已疲惫地不愿再解释。“我没有名字。所以你给我取吧。”我说。

顺着被作为养料的悲愤，我的胸腔又被注入了新的认知。此时我还没能意识到，泪水和怒火试图浇灌出新的种子，在我才稍有神的生机的内心里。
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